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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师有道|零基础无媒介语教学的打开方式(一)

        三月份,祖国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,安哥拉却结束了炎炎夏日,早晚的凉风总算有点入秋的味道了(当然,严格来说并不是秋季,而是旱季)。而当地大学漫长的假期也总算过去,内图大学开始了新的学年,而内图大学孔子学院也迎来了新一批学生。

       不论是与国内的朋友还是与当地的华人交流时,洪老师被问及最多的问题就是“你不懂葡语,你是怎么给他们(当地学员)上课的呢?”为回答这个问题,往往要解释一些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术语,没经历几次,自己都觉得有点孔乙己讲“茴”字四种写法的意思了。之后,往往就以“用英文解释”一带而过。

       但事实上,洪老师内心是拒绝使用媒介语的。并不是说媒介语不好(因为有些情况下,不用媒介语还真不行),而是说如果能直接用目的语进行教学,并达到让学生“可理解”的程度,那必然是事半功倍。

       今天,借着新学期伊始,洪老师就分享一下“零基础无媒介语”的教学经历吧,抛砖引玉,希望引起更多人对这一教学理念的探讨。

       无媒介语教学的核心是“可理解输入”(Comprehensible Input),要做到这一点,就得需要许多媒介物:实物、图片、影片、动作、手势等等。但第一课不宜太复杂,展示的东西过多反而会让学生们眼花缭乱,应接不暇。

       因此,这就要精心设计教学的环节和步骤,安排好课堂流程(Classroom Routine)。

       第一节课,洪老师将带学生们学习中文的打招呼和简单的自我介绍,涉及:姓名、身份或职业、家乡或住址(来自哪里)、国籍(哪国人)、年龄。教学目标就是在第一堂课结束时,让这些零基础的新学员们能相对流利地说出五句话:我叫……,我是……(身份或职业),我来自……,我是……(国籍),我……岁。同时能理解相应的问句:你叫什么(名字)?你是做什么的?你来自哪里?你是哪国人?你几岁?

       前后总共十个句子,而对象是从未接触过或仅知道一点点中文的学生,好像有点拔苗助长了?

       这里不得不插播语言学大神克拉申(Stephen D Krashen)的一则名言:当语言用于它被设计出来的根本目的——交流时,习得才会发生。(Language acquisition occurs when language is used for what it was designed for,communication.)

       所以,当你以交流而不是讲解教材、语音、语法为主要目的教授语言时,你可能就会发现自己不用那么束手束脚了。

       接下来,我们开始上课。

       一上课,我就把这张图片用投影仪投出来,毕竟友善又憨厚的大白谁人不爱呢。而人确实都有表达的欲望,安哥拉学生不像亚洲学生一样会有初次见面的羞涩,上课各个正襟危坐。许多学生一进教室就会有模有样地跟你打招呼。毕竟“你好”可能是流传最广的中文了,所以不少人一见面就已经懂得打招呼了。

       但当大家坐定,我以正常语速念出一句“你们好”时,大部分学生不出所料的懵了,英语葡语齐上阵,想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。用惯中文的我们可能觉得“你好”跟“你们好”就只差了一个“们”,有那么难理解吗?我将此称为“明白者谬误”:你知道了一件你觉得简单的事情,就片面地以为所有人应该都知道“这么简单”的事情。就像学霸们的口头禅“这道题这么简单”永远是学渣们心底的痛一般。实际情况是,成人的二语习得有一个“转码”的过程,把接触的第二语言的内容跟母语一一对应起来。所以,学生可能知道“你好”对应着“Olá”,但与“你们好”对应的却是“Como vai voce”,在没有其他情境辅助的情况下,初学者要将二者对应起来,是相对困难的。(注:洪老师真的不懂葡语,以上两句纯粹机翻,有误怪百度)。

       回到正题,学生不懂“你们好”,这是预料中的,也是我有意为之,就是为了留下一个悬念,因此,我再次以较慢的语速重复了一次“你、们、好”,这一次,有的学生似乎理解了,会用“你好”回应,有的学生则照猫画虎,跟着说了一遍“你们好”。而既然这个是留作悬念的,我便没再做过多解释,直接按下不表。

       上课第二步,是给学生们分发一张A4纸,一边用简单的指令指导学生,一边进行示范,让学生跟着我把A4折折成可以立在桌面的姓名牌。接下来,就是把自己的姓名写上去。然后,就是Show Time啦。首先,投影出自己的照片,把自己圈出来,指着图片,在用肢体语言指自己,同时念出“我”。让学生知道,这个词,指的就是自己。我的做法是,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说“我”,让学生跟着做几次以确保他们理解。

       接下来,就是举起姓名牌,告诉大家“我叫XXX。”强调两次之后,指着姓名牌上的字,XXX,然后再继续用完整的句子说“我叫XXX。”说到XXX(自己的姓名)时,指着姓名牌上的字,一个字一个字念。反复练习两三遍后,用手势指示学生在姓名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。(可以一边做写的动作,一边说“写”)

       待学生写好之后,我继续做两遍示范,然后让学生一个个举着姓名牌说:“我叫XXX。”

       这里再次感谢克大神,克拉申语言习得理论里曾提及的一点是,教问题时,要先教答案。事实上,早年学艺不精时,洪老师便吃过这个亏。同样是教介绍名字,示范完“我叫XXX”后,紧跟着便问“你叫什么?”,于是乎,学生各个把“你”当成“我”,回答一律“你叫+自己的名字。”,之后竟然很长时间都难以完全纠正过来。

       因此,在反复让学生举着姓名牌说“我叫XXX”之后(让学生对着老师说,让学生对着身前身后的同学说,以免变成枯燥的重复——虽然实质上仍是重复,但对象不同,就变成新的交流。让人不免感慨心理学真是神奇的科学。)

       感觉学生确实掌握这个表达后,我才开始进行问句的教学(这中间还要把该表达式的拼音写出来,以供学生识别和记忆)。仍然是先做示范:“我叫XXX。”(指着某位学生并面对他)“你叫什么?”

       先教答案的效果立竿见影,学生不再用“你叫XXX。”来进行回答了,“我”与“你”的区别明显理解了。老师逐一问完后,便让学生互相之间换着人问一遍,这是为了下一个环节中,“他叫什么?”而埋下伏笔。在教这个时,应该选定一位学生,结合已掌握的句子,引出第三个句子:(指自己)“我叫XXX”(指对方)“你叫YYY”(指第三人)“他叫什么?”

       如此,则“我”“你”“他”以及介绍名字的教学,顺利完成。

       接下来教授身份或职业,主要句型是“我是+身份/职业”,当然,初学者可供选择的词语不多,我只教“老师”和“学生”。方法与第一回合的教学大同小异。仍然是利用图片,介绍自己“我叫XXX,我是老师。”强调目标句型“我是老师。”学生跟读时,我立马阻止,指着自己,着重强调“我是老师,你(指学生并摇头摆手)不是老师。”然后引出“学生”的图片,教学生读“学生”一词。学生立马醒悟“我是学生。”结合“我叫XXX”,将两个句子让学生逐个操练一遍后,便在白板上将句型的拼音写出来:wǒ shì________.

       这里要说一个细节。教学过程中,课件上总是拼音+汉字的形式,而板书中则只写拼音。同时,先写答句,教完问句后,再在答句的上方用不同颜色的笔写出问句(如用黑色笔写答句,用红色笔写问句)。总之,基本原则就是尽量在不需要语言过多解释的情况下让学生一目了然。

       “我是+身份/职业”的句型相对应的问句,我使用了“你是做什么的?”在以语法为纲的教材中,这样的句子不会在入门级别中出现。但如前所述,语言为交流而生,有交流的需要,就有学习的欲望。因此,不应因为觉得“语法复杂”,就认为教师不该教,学生不该学。

       有前两回合的基础,之后的教学基本上就是依样画葫芦地推进。教“我来自……”时,先教授了中国和安哥拉两个词语(利用地图),然后利用一个小视频来表示“来自”这个词语。这也是避免重蹈过往惨痛经历的覆辙。早前的经历是,单纯利用国家教授“我来自中国”或“我来自+学生的国家”时,许多学生将“我来自”理解为“我住在(I live in)或我家在(my home is in)”,而当知道学生理解有误时,这个错误已经在他们头脑中根深蒂固了。而以动态的形式反复演示几次,学生几乎能准确无误地理解。当然,演示的过程中一定要配上句型:“我来自中国。”


       之后就是问句的教学:你来自哪里?

       学生学会了以“我来自安哥拉。”来进行回答之后,我让他们互相之间进行操练。但大家都用“我来自安哥拉。”岂不太过无趣,于是做第二次示范时,我指着一位学生说:“你来自Benfica(罗安达一个区)?”他花了点时间回过神,马上回答“Não,我来自Zangu(罗安达另一个区)。”我在指另一名学生,“你来自Benguela(安哥拉另一座城市)?”,对方则以“我来自Luanda。”进行回应。如此,则示范了学生在互问互答中,可以用自己所在的城市、地区来替换国家。”而学生自然不会是全部来自同一个地方的,因此就有了信息差。基于这个信息差,下一步的“他来自哪里?”,就又给了学生操练的机会。

       第四组句子是“我是X国人。”和“你是哪国人?”

       首先,我再让大家回顾一下“中国”和“安哥拉”两张图片、两个词。然后投影出下一张图。举着国旗的中国人和举着国旗的安哥拉人。然后我指着自己说:“我是中国人。”学生也跟着说“我是中国人”时,我立马摇头,“不,我(指自己)是中国人,你(指对方)不是中国人,你是……?”学生领悟得很快“安哥拉人”。我立马表示赞许,指着“我是”两个字和表示安哥拉人的图片,示意他完整地说出来。然后,再让每个学生都操练一遍。

       教问句时,则只需说“我是中国人,你是哪国人?”,再单独重复“你是哪国人?”一句,学生便轻车熟路地知道怎么回答了。

       教岁数就需要先教数字,这是本堂课耗时最长的环节。

       数字本身不难,难的是记忆。这个环节就没什么技巧可言,只能是反复读,正着读、倒着读、跳着读、奇数读、偶数读。耗时长的原因在于,由于学生都是成人,要表达岁数,数字就至少要教到30。虽然汉语的数字很有规律:从10开始只需在十后面逐个加1~9的数字读音即可,但30个数字仍是不小的记忆量啊。


       因此,即使反复操练,也仅是抱着学生至少“有个印象”的希望而已。有了印象,就好办多了。立马就可以进入岁数的教学。首先仍然是教师自己示范:我选择用一张婴儿的照片,下面标注自己出生的年份,再展示一张自己当前的照片,标注当前的年份,两个年份一减,就是自己的年龄啦。当然,80后的洪老师不可能有自己婴儿时期的照片,只好谷歌一个cute baby来凑啦。


       年龄的表达我选择了最简单的“我X岁”。原本打算使用“我今年X岁。”但教“今年”,势必就得教“去年”和“明年”,而去年和明年短期之内用不上,对现在而言就是降低教学效率的内容,因此最终予以剔除了。

       询问年龄的句子则是“你几岁?”虽然有人认为成人间用“你多大?”较为合适,但对于初学者,问句和答句的相关性很重要。因为这样有助于学生发现表示疑问的词语,以及疑问和回答的规律。试看下面这一课件:

       可以看到,空格与疑问词是对应的。学生多看几次,便能够理解回答问题只需将疑问词换成答案,句型其他部分基本保持不变即可(当然,还得换人称代词)。这将有助于学生更快掌握句型。

       一堂课到此就该结束了,三个小时的课程,最终只用了两个半小时,还有半个小时是洪老师特意留给“神器”出场的。但这是我们下一次要讲的内容了。现在我们做一下小结吧。零基础无媒介语教学的几个原则,或者说技巧是:

  1. 可理解输入:你说的每一句话,都应该是学生能够理解的。而要做到这一点,就需要许多语言之外的媒介物。时刻谨记:使用媒介语,方便的仅是教师自己,你以为翻译一下学生就“懂”了,学生也以为自己“懂”了,但真的懂了吗?

  2. 鹰架,或者说阶梯。据说这是另一位语言学大神乔姆斯基的理论,但乔大神的著作尚未拜读,只是借用这个概念。在克拉申的著作中,它被称为i+1,i指的是学生当前理解的内容,教师应当在i的基础上,往上加一点点,刚好达到学生踮踮脚就能够到程度。这样的教学往往最有效。就像教会了“我”,然后在我的基础上,教“我叫XXX”。知道了“我叫”,继之以“你叫”(你叫什么?)

  3. 鹰架(i+1)这个观点也告诉我们一个非常重要但往往大家察而不觉的情况:所有的学生,都不是带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脑袋过来让你灌输的。他们都有各自的“背景知识”,要善于利用他们已有的i,充分添加自己的1。

  4. 先教回答,再教提问。切记切记,这是血淋淋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。

  5. 这一条仅是为了充数的。洪老师最早尝试无媒介语教学时对象是幼儿,那完全是被逼无奈,我不会孩子们的母语,孩子们也不会英语。现在在成人中尝试,总结出这条经验:无论教孩子还是教成人,把课上得有趣是非常重要的。

        最后,需要说明的是,由于课上自己忙得有点应接不暇,竟然没抽出空来拍几张照片,只好拿几张课件的图片充充数啦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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